316.好難喝

逆流1977 316.好難喝

翌日，郭永坤來到御品酒廠。

用于說服老吳的理由很簡單——他收買了一個酒廠研究所的助理員……也就是日后常說的實習生。

小伙子年紀輕輕，家庭環境也不太好，哪里經受得起他的糖衣炮彈轟炸。

昨天郭永坤特地通過縣委領導，搞到了御品酒廠研究所的人員名單，經過斟酌之后，選中了這個名叫李愛明的小伙子，然后傍晚登門拜訪了一下。

兩人編織了一個故事：這個李愛明呢，與郭永坤的一個親戚沾親帶故，恰逢前不久這戶親戚有喜，兩人便在聚會上相識。李愛明在酒廠工作，而郭永坤又剛承包一家酒廠，這就有了共同話題。

年輕小伙子嘛，都比較愛炫，李愛明就說他們酒廠最近剛研發了一款保健酒，特別好。郭永坤留了個心眼，讓他弄一點出來給自己嘗嘗……

后面事情就無須說了，相中了唄。

“原來是小明搞的鬼！”廠長辦公室里，聽完郭永坤的講述后，老吳同志完全不疑有他，因為這樣才說得通。

他根本不會想到，也不可能往這方面想，眼前這個家伙開了掛。

老吳怒不可遏，就想讓人去將李愛明找過來，卻被郭永坤抬手制止。

“不用了，他今天沒來上班，用他的話說，沒臉。”

“他也知道啊！”老吳雙目睜圓。

“不過吳廠長，這事不怪他，就是年紀輕了點，說到底陰險狡詐的那個人是我。”郭永坤淡淡道。

李愛明的“后事”，他自然已經安排好，讓他帶著家人去了省城，給他們一家人在健力寶公司都安排了職位，只要努力工作，一家人齊心協力，用不了兩年就能成為省城人。

只是人家根本沒做過，也不好讓他鍋背得太重。

“你居然都不臉紅一下？”老吳死死盯著他，有種嘆為觀止的感覺。

郭永坤沒好氣地笑了笑，“老話都說了，無奸不商嘛。講良心話，我還算有點原則的，我如果不擇手段，大可不必承包御品酒廠，還許下投資2000萬的承諾。通過李愛明，我完全可以搞到勁酒的配方，然后再把專利權先注冊掉。”

他說到這里頓住，望向老吳，一字一頓道：“到時勁酒是你們的，還是我的。”

“你……”老吳氣得一時說不出話，也免不了一陣后怕。

確實，對方要真的半點良知沒有，完全可以這樣操作，成功率極高，因為他根本沒想到這些信息會被竊取。

如此說來，這家伙還算有點道德底線。

“吳廠長啊，咱們再說點現實問題，御品酒廠被我承包，除了你十分不爽外，其他職工都在偷著樂。難道你沒發現嗎？”郭永坤指了指左側的窗戶說。

那里是條廊道，之前上樓時他留意過，非常冷清，只是現在“過路”的人特別多，十秒鐘內得有四五個人經過，窗沿邊還時不時有腦袋露出來。

此刻要突然推門而出，應該能目睹一幅有趣的畫面。

酒水和飲料，說到底也算半個同行，前幾年汽水暢銷，不少酒廠都開辟出了汽水生產線。眼下行業內誰不知道，健力寶牛，健力寶富，健力寶的待遇棒棒好！

對于大部分人而言，工作的意義是什么？

為國家做貢獻？不，是為養家糊口。

郭永坤的到來，無異于財神爺臨門。

前不久報紙上還登了，健力寶一次性采購十輛豪華桑塔納轎車，配給高管，配給各部門使用。要知道，他們整個縣都只有一部桑塔納，在縣委大院……

由此可見，健力寶的福利待遇有多么好，總經理多么慷慨。

老吳暗嘆口氣，他如何沒有發現？

大家都盼著酒廠被眼前這家伙承包，從而提升福利待遇。在這一點上，對方似乎的確很大氣。

至于他為什么不爽，原因也很簡單，他看問題的眼光，跟職工們自然不同。

在他看來，憑借勁酒，只要穩打穩扎，酒廠肯定會越來越好，越來越有錢，大家生活變好都不是夢。

只是……這或許需要一點時間。而普通職工們，他們并不愿意等，他們更在乎眼前觸手可及的利益。

滿滿的無奈，充斥在老吳同志的心間。

能怎么辦呢？

如今木已成舟，縣委那邊都在擬定合同了。

目前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。

第一，倔強而有尊嚴的辭職，之后不知道會被發配到哪個角落。

第二，拋棄一部分自尊，與狡詐的資本家狼狽為奸，從而執掌一家占地百畝的巨型酒廠，權財兩得。

只要是一個聰明人，都知道該如何選擇。而他，自然不笨。

雖然有些憋屈，但正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……

今早出門時，媳婦兒問他拿錢，一百塊，說兒子馬上要中考，需要買復習資料，還要買些營養品補補。

那是他半個月的工資，也是錢包里僅剩的一張大額鈔票。

“我去河東工作，我家人怎么辦？”

省城距離他們縣城百來公里，坐大巴來回一趟光路上就要花四五個小時。既然不得不向資本低頭，那他要為自己謀取一些福利。

“我會配一輛車給你，另外再分配一套房。至于隔三差五回一趟，還是把家人接過去定居，你自己看著辦。”

王八蛋，還真舍得呀……老吳同志心里感慨。

勁牌有限公司。

行政樓大會議室里，一群原金山酒廠的高層管理，正交頭接耳，竊竊私語。

自從工廠被承包給市里的那位牛人后，他們便滿懷期待，希冀他能帶領工廠存活下去，甚至是走向壯大。

然而，自從那位來到他們工廠后，除了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的制度改革外，唯一做的一件“實事”，就是把工廠的名字給改了。

這讓大家心里滿是迷糊，不從產品和市場著手，光改個名字，工廠就能起死回生？

時間也過了有一陣，老實講，很多人心里十分失望，認為高估了那個年輕人的能力。

不過，這事也怨不得人家，工廠如果能這么輕易擺脫困境，也不會瀕臨破產。

或許……真的無藥可救了吧。

今天被臨時通知開會，還要求所有高管全部列席，這回不知道又要改什么，據說那位對大家的頭銜不太喜歡，比如什么料頭科科長之類的……

房門被推開，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，令人意外的是，他身后還跟著一人，手里拎著一只黑色小皮箱，大家都不認識。

郭永坤來到首位，但并沒有坐下，將夾在雜胳肢窩里的一只厚紙板文件夾放在桌面上，然后揮手指向旁邊，向眾人示意道：“給大家介紹一下，這位就是公司未來的副總經理，兼廠長……”

他一句話還沒說完，底下已經炸開鍋。

這回……改廠長？

霎時間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頭發花白的彭海林身上。

那彭廠長怎么辦？

涼拌……郭永坤已經找彭海林談過，互相接觸過一段時間他就知道，此人責任心是有，只是能力實在太差，不適合做決策者，腳踏實地辦事倒是不錯。

他也沒什么意見。因為郭永坤對他講，自己找到了一個能救活工人的人。

所以，與其他人不同，彭海林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老吳身上，很想知道對方到底有什么出奇之處。

“至于老彭，就和老陳一樣擔任副職，共同輔佐你們的新副總經理兼廠長。”

這個任命有點牛啊，不僅是廠長，還是副總經理……一人之下……在場眾人情不自禁地想著。見老彭和老陳都沒有反應，就知道郭總肯定提前找他們談過。

于是，大家的眼神又落到老吳身上。

面生得緊……行業內好像沒這號人呀，他憑什么一來就是二把手？

這個問題就算讓郭永坤回答，他也很難回答，難不成說：我是重生過來的，知道這家伙有兩把刷子，未來可以將勁牌打造成百億級的大企業？

所以，干脆不說。

事實上對于這樣的任命，哪怕是老吳心里多少也有些迷糊。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，能力配得上執掌這樣一家大型酒廠，可關鍵……他郭永坤怎么知道？

自己還沒“暴露”出來嘛，御品酒廠幾百號人，完全不夠體現他的實力。

雖然有些想不通，但最終他不得不承認，這家伙有點眼光。

“吳總這次不光人過來了，還帶來了‘救命藥’。”

郭永坤呵呵一笑，緩緩落座。那么老吳也就知道，自己的表演時間到了。

“救命藥？”

“啥意思啊？”

底下人全都不明所以，包括彭海林。

這時，老吳適時往前一步，將手中小皮箱放在會議桌上，并開啟。

大家定眼一瞧，只見里面塞滿棉布，中間裹著一只大號罐頭瓶，其中盛滿醬紅色的液體。

“老彭，麻煩讓人拿幾只杯子過來。”老吳同志瞬間進入角色，笑著望向旁邊的彭海林說。

“……哦，好的吳總。”

四只搪瓷缸被送到手邊，老吳將罐頭瓶擰開，開始往里面倒液體，霎時間，一股特殊的香味在會議室中彌漫。

“還真是酒啊？”

“咋這個顏色？”

“有股草藥的味道。”

“藥酒？保健酒？”

老吳也不說話，倒好酒后，往兩邊一推，什么意思已然明了。

彭海林拿起搪瓷缸，先看了眼郭永坤，見對方做個請的手勢后，才將搪瓷缸端到嘴邊。并沒有直接喝，先深嗅了一口，不禁微微蹙眉。

果然是藥酒……他個人不是很喜歡，喝這個，他寧愿喝廠里的高粱酒，一嗅就知道度數很低，不超過四十度，兩斤過不到癮。

抿了一口后，他強忍住不讓自己吐出來，這特么啥玩意……就這還救命藥？

一股藥味就不提，居然還是甜的，跟個止咳糖漿一樣。

他一言不發，將搪瓷杯遞到下手。

對面那邊，大家同樣開始品嘗。

郭永坤默默留意著他們的表情，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：廠里酒仙兒、酒麻木，似乎都不喜歡。而那些酒量相對次點的人，喝完之后，倒是有點“反應”。

等大家全都品嘗完后，老吳望向他們問，“你們感覺怎么樣？沒關系，大家都說說看，各抒己見。”

好難喝……彭海林心想，剛側過頭，就發現新任的頂頭上司，正含笑看著自己。

“那個，”他搔著頭道：“度數有點低，再一個……怎么還是甜的？”